深夜,看《八月》,幾乎包場。
從開頭一直以黑白呈現的世界,到結尾透過錄像帶被拽回彩色世界,穿越結束,無比滿足。
這次,終于可以談一談國產電影的氣質了!
這是一部情節很淡,幾乎沒有波折的片子,演員也都是沒有專業表演經驗的素人演員,講的是上世紀90年代呼和浩特的國營電影制片廠,小主人公張小雷小學畢業等待上初中時無所事事的暑假,正遇上一向覺得憑本事吃飯的爸爸面臨單位改制,鐵飯碗打破,他不肯低下高貴頭顱的種種折磨。
看片的過程中會想起侯孝賢的《童年往事》《戀戀風塵》,也會想到楊德昌的《一一》和《牯嶺街少年殺人案》,但只是氣質類似,如果用水墨畫來比照,《八月》通篇用的是淡墨,畫的只是大寫意山水。
最大的感受是視覺安靜了。
色彩褪去,黑白當家,看慣了花花世界的我們重新跌回到黑白灰的世界,卻發現并沒有缺少什么,反倒因為屏蔽了色彩的干擾,讓黑白灰構架的世界更專注,更突出。回歸黑白,一下子和當下拉開了距離,讓這部講述上世紀90年代的影片一下子有了空間感和時代感。
影片空景很多,靜音不少。
片中的空鏡頭不少,留白也多,與小學考完等待升初中時無所事事的張小雷的心境特別切合:晾前繩上衣服在陽光直射下的影子,架上成串的葡萄,那個直直的門洞,空無一人,再一晃,影子拉長,黑夜降臨。
小雷揮著雙截棍慢悠悠穿過長長的樓梯,推開門找到爸爸,父子倆也不多言語,只遞給他一段切下來的膠片。
張小雷的世界幾乎都是無聲的,兩次長長的夢,一次夢到的是他喜歡的鄰居姐姐,醒了急出一頭的汗;第二次是夢見他仰慕的鄰居三哥。以致于他和他爸到野外抓蛐蛐時,因為是同樣的場景,剛開始以為又是做夢,直到父子倆坐下來吃西瓜時,才知道是現實。整個過程,張小雷只說了一句話。
戲劇沖突比較少,場面也很安靜。
郁悶的父親深夜一個人對著空氣頻頻出拳算是鬧出動靜兒吵醒兒子了,最激烈的夫妻對吵有點兒開玩笑的成分,氣氛并不緊張;爸爸生兒子的氣也不過是趕他下自行車;婆媳矛盾也就是媳婦道歉,婆婆抽噎,兩個人相對而坐,握手低聲哭泣言和。最有戲劇性沖突最激烈的是小雷的偶像三哥深夜被抓,這是動靜兒最大的一場戲,也不過是從這邊跑到那邊,再跑回來。鏡頭遠遠的,沒有特寫,沒有近景,連中景也欠奉,只是遠遠的一群影子,沖過去又走回來,分開又聚合,抓住,結束。
導演和編劇,80后張大磊說起這部片子的源起就是在八月夏天回到姥姥家,在葡萄樹下的躺椅上,突然感覺周圍一切變得安靜,好多細微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讓周遭的一間顯得很靜,時間變得特別慢。這是《八月》的緣起,影片的節奏也準確地傳遞出這種安靜和緩慢的往昔時光。
《八月》還有一個明顯的特點就是臺詞很少,動作很多,能演的絕不用說,看下去有股子紀錄片的味道,很濃。開場的廚房戲,話不多,一家三口來往穿梭,信息量很大。所以不愿意把它歸結為文藝片,文藝片總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而這部《八月》卻和生活血肉相連,煙火氣十足。
《八月》中的道具和環境氛圍的營造特別成功,很容易引發共鳴:從開頭的“換黃豆綠豆小米子”到“磨剪子戧菜刀”的吆喝,家里小雞啄米的鬧鐘,墻上一無所有的崔健海報,磚頭似的盒式錄像帶,《祝你平安》《你在他鄉還好嗎?》《讓我輕輕告訴你》這些90年代的流行歌曲,都是時代氛圍營造的一把好手,瞬間點燃共鳴,而羅伯特·德尼羅的《出租車司機》的中式東北口音配音的耍寶又讓你樂一陣子。
說實話,如果沒有聽到幾條漢子用蒙古語哼唱,很多人看不出這個片子原來是在呼和浩特拍的,演的是蒙古人的故事,不管在環境還是氣質營造上,《八月》有濃厚的南方小鎮的特色。
《八月》的英文被翻譯成《The Summer Is Gone》意思是夏天過去了。光膀子的張小雷如愿上了重點初中,穿上了帥氣的厚的夾克校服,爸爸在外地拍片,披著軍大衣,忙碌而快樂著……
夏天真的過去了,日子仍在繼續。
在動輒投資上億的國產影片制造中,這部拍攝只花了200萬元,甚至找不出賣點吆喝的國產片充分運用電影的各種語言和技術手段,交出了一部非常有詩意或者說有散文氣息的生活片,凸顯出異類的氣質。第53屆臺灣金馬獎把最佳劇情和最佳新人獎授予它,可謂眼光精準,有人說他是今年中國最好的電影,今年才過了三個月,不敢輕易下結論,但如果說它提升了國產片的氣質,我雙手贊同!
(責任編輯 :韓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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